山吹少女

【灿白】雏鸦

1.大纲已定,拟11章完结。

2.AU世界观,强强,轻微暴力/血腥等情节。

“若世界对我们不公,我们便将这腐朽吞噬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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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2.

“今天你们就搬走。”

女人不间断的抽泣和喋喋不休的恳求诅咒像针一样持续刺痛着耳膜。边伯贤坐在钢琴前,偏过头看着窗户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他已经是个十五岁的少年,继承了来自母亲的美貌,有轮廓精巧的眉眼和雪白的皮肤。他的手指停在柚木色的琴盖上,修长而又纤细——这是一双非常适合弹琴的手,或者说,这是一双适合世界上所有高雅活动的手——它们应该属于一位高贵的人。

到今天为止,他还是一位高贵的人。

高大的男人推开门走进琴房。这次门外那华丽的裙角没有再一晃而过地消失。边伯贤转过头,看见红肿着眼睛憔悴不堪的母亲拖着裙摆跟在父亲身后走进来。“还有什么想带走的么?”边父望着少年毫无波澜的脸孔,颇有几分不自在地放低了声音询问。“你是真的爱上了那位小姐……还是说,成为上等人,”边伯贤似乎是在认真地感到费解,“对你来说真的那么有吸引力?”

“你移情别的女人我都不会感到奇怪。”这么说着的少年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事实上,他对从来不愿花太多时间和他相处的母亲没有多深的感情,“可我以为你至少也是爱我的。”

他没有等男人的回答,他垂下头,目光落在手下光润的琴身上面。“我可以带走这个么?”边伯贤说道,“比起你们,它陪我更久了。”

 

边姓商人为了达成迎娶官员的女儿从而晋升上三区的目的,与原配离婚并驱逐了自己与原配的婚生子这个消息无疑成为某个小圈子里的隐晦的笑料。然而这嘲笑不会持续太久,等到那个男人真的成为了上三区的一员,所有人只会愈发殷勤备至地讨好恭维他,考虑到那位被抛弃的原配的娘家在数年间已然败落,更没有一个人会为她打抱不平。

真正的影响只存在于被抛弃的人身上——边伯贤和母亲挤在狭小的车舱里。时隔多年他再次踏足这片土地,即使放在半年以前他也没有想过会是以这样一种方式。由于父亲将要迎娶的的那位小姐的吝啬,他和母亲得到的来自父亲的财产十分微薄。甚至于那个男人为他们准备的搬出宅邸之后的落脚点居然挑在八区。

这是真正的“驱逐”。边伯贤这一刻不得不说服自己,那个男人对母亲,对他,都已经完全没有感情了。

“好了,夫人,就是这个地方。”

一幢两层带阁楼的临街小楼。漆成红色的外墙还有爬满半截的绿色的爬山虎,虽然看起来没有翻新过,却也不算太破旧。对八区本地的人来说,这可是个难得的好地方——但是对于边伯贤来说则正好相反。母亲已经开始发出软弱的啜泣声,她还穿着她最爱的洁白的蕾丝裙子,被负责搬家的工人来往扬起的灰尘染得发黄。“把钢琴放到阁楼里。”边伯贤只说了一句话。然后他紧紧地抿着唇,突然感觉厌烦。

 

苦难究竟可以到达什么样的地步呢?

边伯贤恍惚地盯着泛黄的书页上黑色的花体字——“一切都只是开始”——砰!纸团撞击着肩胛骨的声响在寂静的午后显得非常突兀。

不知道是谁发出啮齿动物般窸窸窣窣的小声窃笑。这让他怀疑选择来到公立中学继续学习是不是一种错误。他已经没有负担家庭教师的能力,他不再是个少爷,然而他并不想就此投入汲汲营营的生活,他需要知识——可这个地方似乎比汲汲营营的生活更加可怕,即使他忍受这些可怕,这里似乎也给不了他想要的。

老师不曾理会台下的小动作,继续慷慨激昂地在黑板上书写着一道算术题的解法。那样解太复杂了。边伯贤暗暗地想。如果把这个地方代换成……然后在那里把等式……嗯那个数字写错了?应该改成……

“边伯贤!你在走神吗?”

疾风骤雨般的训斥劈头盖脸。少年在一片哄堂大笑中站起来,面无表情地承受着这一切。他没有为自己辩解。其实辩解了也不会有什么用。“别以为你是从四区来的就有什么大不了!”——是的,别以为你是从四区来的就有什么大不了,这句话完美地概括了他的过错。也许边伯贤这个人聪明,美丽,性格平和。然而他是从四区来的,这就是他的罪恶。

下课铃声响了。“最后的结果应该是575。”他突然打断老师滔滔不绝的指责,“那个数字,你写错了。”边伯贤从书桌里拿出自己的水杯,“这跟我是不是从四区来的没有关系——我只希望你的学生在这里上完学之后不要从废物变成浪费了很多钱的废物,仅此而已。”

说完,他并不管讲台上的人究竟憋成了什么脸色,转身走出了教室。

 

开水房外面站着零零星星的几个女生。边伯贤远远地看着她们。实在跟他见惯的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们不太一样,她们让他想起几年以前在工厂附近看到过的那些女人——事实上,她们总有一天也会变成那些女人。少年皱起眉头。他想到遥远的未来他或许也会娶一个这样的女人。这个假设令他头痛。

但是他又想到蜗居在阴暗的房间里整日以酒浇愁的他的母亲,日复一日的,更换着那些她一件也舍不得失去的漂亮衣服,沉浸在自己依旧是个贵夫人的幻梦之中。她依然精致美丽,如果她愿意出门,整个八区的女人都会因嫉妒而发疯——而娶一位那样娇弱得需要捧在手心呵护的美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听说光明街区也被划成瓦伦斯帮派的地盘了。”

“真的吗?!也太厉害了吧……”

“我的表兄就是那里的一个小队长……今年春天他刚刚向我求婚……”

“一个小队长算什么!我更想认识Loey……那可是瓦伦斯的军师……未来的首领……”

“你见过他?”

“去年冬天,我在街上远远地看见过一次。”

“我听说他很漂亮?”

“是的,他长得像个女孩子。”

少女们的话题在有人经过的时候戛然而止。于是她们看见另一个“长得像个女孩子”的少年走进开水房里。“那家伙是谁?”有性格活泼的开口发问。“……好像是四区来的。”知道一点消息的回答道,“他和他的妈妈一个月前刚刚搬到光明街区那幢楼。”

边伯贤垂眼看着滚烫的水流慢慢地注满自己的水杯,恍若未闻。

 

“我回来了。”

不出意料没有人回答。边伯贤知道他的母亲呆在哪里,就在走廊尽头那扇白色的房门后面。然而他一点也不想去看她。她一定哭哭啼啼地坐在摇椅上,脚边堆着满地的空酒瓶。如果拿一根火柴进去空气或许会被点燃。边伯贤偶尔产生这样令他自己也毛骨悚然的想法——烧掉那个房间吧。

他对那个女人感到陌生。其实他对她从未熟悉过,过去的边伯贤也无法想象有朝一日只能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场景。她不在意他,她只知道哀叹自己的不幸。少年从抽屉里拿出牛皮纸的信封。生活费又所剩无几。母亲喝掉了越来越多的酒,她从来不管这些挥霍尽了明天要怎么过。她不工作,也不为这个家庭做任何事。

只有我还想活下去吗?边伯贤感到荒唐而愤怒。

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指针正跳到一个让他紧张的数字。他放下了书包,犹豫再三,还是拿出件体面的外套穿上。牛皮纸信封被他换了个抽屉放着。走到玄关他又走回去把信封放回原处——花吧,花吧,可怜的女人——他没跟母亲打招呼,推开门走了出去。

“你说给我考虑的时间。”

边伯贤有些紧张地坐在餐厅里,“那份工作还作数吧?”

面相敦厚的老板娘用着爱怜的目光打量他。他不太习惯这样。“当然作数。”对面的胖女人欢乐地拍着他的胳膊,“伯贤,你是个漂亮孩子,你会让餐厅的业绩变得更好。”

“我可能不太擅长。”他谨慎地提出。

“没有关系。你就算只在那里走来走去都很好了。”

在中三区的餐厅里,讨论侍应生的容貌被认为是非常失礼的事情。边伯贤没有到过上三区,不过他想那里对礼仪的规定只会更严格。可是一切到了下三区都变了样。人们因为贫穷很少消遣,所以各种消遣的场所里各项条件都有可能左右他们的偏好。有没有美丽的侍应生当然是很重要的一点,无论是漂亮的女孩子,还是英俊的男孩子,老板们对将他们作为自己的招牌习以为常。

边伯贤穿着制服站在门口,抱着“今日特色菜半价”的牌子呆呆地左右晃动着。

这实在是有些羞耻。他的脸颊渐渐变得红红的。“真可爱!”来往的顾客们表达了对他澎湃的热情,却很难有人感受到他的困窘。好像固守的尊严从这一刻开始慢慢慢慢全被踩碎了,他听见那些脆弱的东西垮塌的声响。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想要流泪——是的,即使被抛弃的那个时候他也未曾察觉到自己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只有在晚间工作时段结束之后,拿到手的报酬让他稍微好过一些。

夜晚的八区十分危险,边伯贤揣着人生中第一份工钱像只兔子一样飞快地奔向家中。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地跳着,氧气被大量消耗,几乎让他窒息。他冲进客厅,没有急着换衣服洗澡,也没有急着回卧室。他很累,这一刻却也并不想睡觉。他爬上了阁楼。那架一贯有专人打理得锃亮的钢琴上已经蒙上一层薄薄的灰尘。他坐到它的面前,细细地喘着气,把那几张旧旧的钞票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张张捋平。

“我可以做到。”边伯贤吸了吸鼻子,“我确实可以做到。”

“这没什么难的。”

莫名其妙的,他的脑海中忽然划过十分久远的一片记忆。那个头上流着血的,脸上黑糊糊的,眼睛却亮得吓人的小孩子。你永远不是最艰难的那一个。边伯贤这样想着,强忍了一路的眼泪突兀地涌了出来。他用力地揩着脸,眼圈被手腕磨蹭得发红。不许哭。不许哭。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安慰你了。眼泪是种奢侈品,只属于拥有爱的人。可现在没有人爱你。

没有人爱你。

边伯贤觉得很困。于是他趴在钢琴盖上,安静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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